徐徐而來的正是楚南舒。
在人與花爭奇鬥豔的園子裡,隻有她身著白玉蘭散花上衣和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素雅卻不失華貴。
那些流光溢彩的花兒反倒更襯得她出塵脫俗,就連她的頭上也是相得益彰的白玉響鈴簪,一步一響,勾人心魄。
楚南舒步履從容地走進人群,迎著所有人或豔羨、或打量的目光。
她周身都散發著一股淡漠的氣息,但也正是因為這股生人勿進的態度,才更想讓人看到她情緒波動的模樣。
於是裴介元一臉春意地用手勾了勾下巴,一搖一擺地走向楚南舒。
在離楚南舒還有幾步的時候,裴介元假意對著楚南舒身後的五公主道:“呦,這不是曼容皇妹嗎?許久不見也愈發水靈了,真是個大姑娘了。”
又接著刻意甩了甩自己硃紅色的蜀錦袍子,盯著楚南舒調笑道:“不知這位是誰家的姑娘,出落得竟如此標緻,可願與本皇子一同賞花兒啊?”
裴曼容臉色一僵,正要說些什麼,便被楚南舒拉了回來。
對於這個風流成性的草包皇子,楚南舒有些印象。
上一世還是裴介煜告訴她,這位皇後的嫡長子竟然垂涎皇帝的後妃,還直言等自己當了皇帝就給她名分。
裴介煜便找了個機會讓人把這事兒捅到了老皇帝跟前,結果龍顏震怒,直接摘了裴介元的黃帶子,那後妃也被廢為庶人,打發進了冷宮。
因此楚南舒聽到他這般油腔滑調也並未十分惱怒,剛想說些什麼點點他,就被一道令她遍體生寒的聲音打斷了。
“皇兄真是說笑了,今日來壽康宮赴宴的都是些名門望族的小姐,當然個個兒都美麗動人了。”竟是裴介煜開口替楚南舒解了圍。
裴介煜本以為能博得美人感激一笑,誰知楚南舒卻是微微移開了眸子,毫無反應。
倒是隻有站在不遠處的裴介白留意到了楚南舒那寬大衣袖下緊緊攥住的雙拳。
裴介白饒有興味地眉頭一挑,輕咳了幾聲又繼續看戲。
……
而裴介元纔不管其他人怎麼想,他隻在乎能不能抱得美人歸。
於是他麵色不虞地開口嗆到:“皇弟若是喜歡這些鶯鶯燕燕的,大可選幾箇中意的留在府上養著,想來她們也是願意的。隻是,”裴介元又一臉色相地上下打量著楚南舒,無賴道:“這丫頭,我要了。”說著便要伸手去拽楚南舒。
楚南舒的耐心已經被裴介煜打碎了,剛要準備直接抬手教訓教訓這個色膽包天的皇子,一道威嚴淩厲的喝聲便從拐角處傳出:“放肆!”
誰都冇有想到太後、皇後等人的儀仗會突然而至。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著楚南舒和大皇子的位置走來,還未到跟前,太後惱怒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誰給你的膽子在哀家的宴席上撒野,嗯?”太後說著又瞥了眼身後落她半步的皇後,冷哼道:“這便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皇後麵帶尷尬,立刻福身道:“都是臣妾管教無方,臣妾這就讓元兒去閉門思過,還望太後饒恕元兒,莫要氣壞了自己的身子纔是。”說著便對裴介元使眼色。
裴介元見狀也深知自己惹惱了太後,忙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哭喊道:“太後恕罪!孫兒一時被豬油蒙了心,孫兒再也不敢了!”
太後隻是淡淡掃了他一眼,道:“身為皇子,整日不思進取、隻知道哭哭啼啼地撒潑,成什麼樣子!閉門思過三個月去,休要再出來丟人!”
“多謝太後!孫兒這就去閉門思過。”裴介元如釋重負地呼了一口氣,慌慌張張地跑了。
皇後見此也冇再說什麼,隻是眼裡滿是失望和憤懣。
“讓你受驚了。”太後走到仍在行禮的楚南舒麵前,輕輕扶起了她,“好孩子,快起來吧。”隨後又讓眾人免禮。
“多謝太後照拂,民女無礙。”楚南舒不卑不亢地應聲。
許是宮裡少見打扮得這般雅靜又謫仙似的小丫頭,太後倒多瞧了楚南舒幾眼。這一番打量,還真教她看出點東西。
“你這孩子倒有些眼熟,是哪家的?”太後問道。
楚南舒恭敬地回道:“回太後的話,民女是楚丞相之女楚南舒,母親是寧國公府的嫡女寧思楓。”
“果然如此。”太後聽完也是笑彎了眼睛,親切地拉住楚南舒的手,道:“怪不得哀家看你這般眼熟,原來是思楓之女,好孩子,一會兒坐哀家身邊吧,許久未見你母親,和你說說話兒也是一樣的。”
“是,母親也常掛念著太後呢。”楚南舒點頭應下來。
上一世楚南舒一心紮進裴介煜的溫柔陷阱裡,以為自己和他是毫無雜質的靈魂相愛,卻是忽略了自己身後的強大背景。
單說自己與太後這層親緣,隻怕暗中就給裴介煜省了不少力氣吧……
這充滿天倫之樂的一幕刺傷了不少人的眼睛,四公主裴曼迎便是其中之一。
當今皇帝膝下隻有兩位公主,一個是膽小怯弱的五公主裴曼容,另一個就是這位囂張跋扈的四公主。
皇帝子嗣單薄,而裴曼迎又是中宮皇後所生的嫡女,萬千寵愛於一身,於是自小便一副高高在上的自負模樣,蠻橫跋扈,也因此不甚得太後歡心。
裴曼迎眼看著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楚南舒竟讓太後如此喜笑顏開,恨得牙根癢癢,剛想開口嗆幾句,卻被皇後拽了一下。
皇後暗暗朝裴曼迎使了個眼色,讓她安分一點,便親自上前和楚南舒客套起來。
另一邊的楚南雪眼瞧著自己原本名不見經傳的四妹妹從自己身旁一個嘩眾取寵的綠葉變成如今連太後都親近的紅人兒,眼睛裡滿是妒意,偏過頭便不欲再看。
這一個轉頭,楚南雪卻發現連那二皇子裴介煜也緊緊盯著楚南舒,不知在想些什麼出了神。
楚南雪捏緊了帕子,滔天的妒忌和不甘從心底湧了上來。
許是這道飽含了太多情緒的目光太過灼熱,裴介煜有所感應般回過頭,目光與楚南雪短暫彙聚後淺淺笑了一下。
這笑落在楚南雪眼裡,像一縷春風般讓她陶醉其中,許久冇緩過神來。
裴介煜見狀也隻是勾了勾唇,暗道:“這女子也未免太好哄騙了些,就是不知道她和那楚南舒關係如何。聽聞是她姐姐?若能讓楚南舒對我癡心一片的話,這太子之位……”
一陣笑聲將裴介煜飄走的思緒拉了回來,轉頭便看到太後正止不住地笑著。
他理了理衣襬,湊上前去。
“不知太後在與南舒妹妹聊些什麼趣事兒,孫兒許久未見太後如此開懷了,不如也講與我聽聽可好?”裴介煜溫聲細語地開了口,最後一句卻是看著楚南舒說的。
楚南舒嘴角的笑意立刻冷了下去,疏離地說道:“方纔多謝二皇子替民女解圍。不過是一些民間趣事兒罷了,實在冇什麼可顯擺的。”
太後原本也冇多喜歡這個孫兒,倒不是因為彆的,隻是他出身不好,是皇帝醉酒後臨幸一位宮女所生,當真算不得光彩。
雖然那宮女爭氣,生了個皇子,但後來還是被留子去母的這套規矩賜死了,原因無他,隻因為皇子的生母怎能是一個卑賤的婢女?
二皇子自此便養在一個冇什麼背景的嬪妃膝下,可冇幾年那妃子竟也薨了。
接連死了兩位額娘,宮裡漸漸也傳起了裴介煜克母的說法。當今皇帝又是個迷信鬼神之事的,也就不再給裴介煜找妃子照料。
而這裴介煜自己孤身一人長到這麼大,雖說見誰都低眉順眼、恭恭敬敬的,但太後是誰,在後宮這大染缸裡浸染了幾十年,卻是把裴介煜藏在人後的那點野心看的明明白白。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太後慈愛地看著楚南舒,又偏頭看了眼裴介煜,接著斂了斂神色道:“隻是哀家這裡許久未見這般的半大丫頭了,童言童語的彷彿連哀家都跟著年輕了。”
“太後一直年輕著呢。”裴介煜笑著恭維,也不忘帶上一旁冇什麼心思在席上了的皇後一齊吹捧,“況且平日裡有皇額娘在身前儘孝,太後又怎會老呢?”
“還是煜兒嘴甜。”皇後因為自己兒子的混賬事兒早已跑了神,聽了這話也隻是草草敷衍了一句。
裴介煜見狀,也隻是收了笑,斂了眸子冇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