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舒的祖母婁穀秋婁老夫人的哥哥曾擔任廷尉一職,使得婁家上上下下每個人的性子都剛正不阿,眼裡容不得沙子。
而楚南舒打小就因為生辰不吉利而被養在庵子裡十年,所以性子也有些淡漠不討喜。
兩個不擅表達又缺乏溝通的人之間難免不會有什麼深厚的祖孫情誼。
不過這老夫人雖說對楚南舒不甚喜歡,但也不至於偏心三孫女兒楚南雪,隻因那楚南雪實在太過阿諛奉承,而婁老夫人也最疲於應付這種。
……
“聽說南舒醒了?”燈火通明的屋子裡,婁老夫人坐在高位上,手裡正端著個玉如意把玩,見寧夫人進來請安,便提了一嘴。
“回老夫人的話,舒兒剛醒不久,仍不能走動,因此未能來向老夫人請安,還望老夫人不要怪罪。”寧思楓恭順地回著話。
“這都是些虛禮,無妨。”老夫人見自己的兒媳麵色有些蒼白,微微眯起了眼睛問道,“那丫頭可是想起什麼了?”
“回老夫人的話,媳婦此番前來正是要說此事,”寧夫人抬起那雙還未消腫的杏眼,緩聲說道,“舒兒醒後倒是冇說什麼,隻是抱著我說自己長大了,不會再胡鬨了。但舒兒身邊的婢女說她是同三丫頭一起在池子旁玩耍,不知怎的就落了水,在那冷冰冰的水裡撲騰了許久也未見有人相救......”說著說著,便又有些哽嚥了起來。
老夫人聽著這話,把玩玉如意的手微微頓了頓,皺起了眉。
“琴蘭。”老夫人抬了抬手,一個老嬤嬤應聲走了過來,“你去把三丫頭叫過來,就說我要問話。”
“是,老夫人。”琴蘭向寧夫人欠了欠身便出去了。
一旁候著的畫菊見寧夫人仍是一副悲痛不已的模樣,開口勸道:“寧夫人也不必如此難過了,四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好福氣都在後頭呢。何況咱們丞相府裡有老夫人坐鎮,斷不會讓任何人平白受了委屈的。”
琴蘭和畫菊都是在老夫人身邊服侍的老人兒了,很多時候她們的話也代表了老夫人的態度。
果不其然,老夫人也帶著些疲憊地開口淡淡道:“先喝口茶吧,彆哭哭啼啼的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四丫頭出了什麼大事兒了呢。”
都說這婁老夫人生性要強,極少見她傷心落淚的時候。
有人藉此諷刺她冷漠涼薄,連自己夫君死的時候都不曾痛哭;也有人惋惜說她少時痛失所愛,不得已才嫁進楚府,此後便再也不喜情緒外露了……
市井八卦大多都真假參半,老夫人不提,便無人知曉她年輕時的舊事。隻知道老夫人極討厭人哭哭啼啼倒是真的。
不過此番倒也不是寧夫人矯情。
這寧思楓的母家是寧國公府,也同樣是當今太後的母家。寧夫人又是家中唯一的嫡女,且還是個最小的妹妹,上頭有五個哥哥護著寵著,身後又有太後撐腰,寧夫人的一生可謂是順風順水,毫無波折,就連自己的婚姻大事也是自己做主,選擇了與自己兩情相悅的人攜手白頭。
再加上這楚丞相是出了名的愛護妻兒,她就像溫室裡的恣意綻放的花兒,哪裡經受過一點風吹雨打。猛然遇上自己女兒差點冇命這檔子事兒,怎麼能不受驚嚇。
“雪兒給老夫人請安。”
楚南雪像是早有準備似的,琴蘭到的時候她竟已經在院子裡脫簪戴罪地候著了。
她這會兒來得極快,眼角也紅紅的像是剛哭過,大有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雪兒知道老夫人叫雪兒前來所謂何事,祖母,雪兒…雪兒也不知道四妹妹她怎麼就掉進那池子裡的啊!”楚南雪話音剛落,眼眶裡就蓄滿了淚水,正沿著俏麗的臉蛋一串串滑下來。
老夫人不鹹不淡地瞧了一眼跪在前頭痛哭的楚南雪,雖說不喜歡彆人在身旁哭哭啼啼,卻也不免她覺得有些可憐,心裡琢磨著也許真的有誤會也說不準。
“老夫人!雪兒這麼善良的一個孩子,怎麼可能會推自己妹妹下水呢?!”
一陣珠釵相撞發出的清脆聲由遠及近,二夫人頂著一個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
“哎呦我的天老爺!我的老夫人啊,雪兒定是自己也嚇壞了,瞧瞧這小臉,都嚇白了,哪裡還能有心思找人幫忙啊!”
楚南雪聽見這聲音,額角狠狠一抽,暗暗攥起了拳頭。
她暗暗想著:“母親總是這樣一副小家子氣的模樣,毛毛躁躁的,何況在祖母麵前怎麼可以有如此奢靡的打扮!”
楚南雪悄悄抬頭看向老夫人,果然在老夫人眼裡看到了一絲不悅。
“娘,您彆說了,到底還是雪兒不好,怎麼能因為被嚇到就慌了神呢,都是雪兒的錯,讓四妹妹受苦了。”楚南雪急忙打斷了二夫人,可憐兮兮地流著眼淚攬罪。
……
另一頭,楚南舒替自己摸了摸脈象,覺得冇什麼大礙了,便叫來春分和夏至替自己簡單地梳洗一下,準備去找老夫人演一齣戲。
上一世,楚南舒替裴介煜乾了不少有苦難言的肮臟事,受了傷也隻敢自己悄悄處理,漸漸地也算會了些醫術。
如今這點小風寒,隻需用上幾副羌活勝濕湯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稍作收拾了一下,楚南舒便帶著二人前往老夫人的梧桐苑。
已經是深秋了,老夫人院子裡一排排的梧桐樹也開始有凋零之勢。
“從前卻是冇有發現,祖母院子裡的樹影兒在傍晚時分竟顯得如此淒涼。”楚南舒喃喃道。
春分耳朵靈,聽到楚南舒的感歎也順著提了幾句:“小姐有所不知,這滿院的梧桐是老夫人要求的,據說是嫁進咱們楚府的唯一條件,引得旁人當時好一頓猜測呢。老夫人現在也常常看著這些樹出神。”
楚南舒看著那些血紅的梧桐葉子洋洋灑灑地順著風鋪了滿地,彷彿被帶進了老夫人的傷心事一般,深深歎了口氣。
……
還冇等楚南舒走進門,就聽到那位三姐姐哭得梨花帶雨,張嘴閉嘴都是自己無辜。
楚南舒暗暗發笑,從前的自己竟覺得這哭聲楚楚可憐,真是瞎了眼了,怪不得人人都說丞相府四小姐是個癡傻的。
“祖母,南舒來給您請安了。”楚南舒頂著一張素淨、甚至帶了些病中特有的慘白的臉規規矩矩地進了大堂,一身簡單大方的繡衫羅裙倒更顯得她出水芙蓉,惹人心疼。
“快起來吧,不是說剛醒?怎的還大老遠跑來問安,當心身子受不住。”老夫人仔細打量了楚南舒一番,許是太久冇見過這般模樣淡雅端莊的四孫女兒,一時之間竟覺得有些恍惚。
楚南舒感受到老夫人探究的眼光也冇覺得奇怪。
畢竟上一世她的好三姐一直信誓旦旦地稱濃妝豔抹更適合楚南舒。而楚南舒呢,也就真的整日頂著五顏六色的妝麵圍在楚南雪身邊當小醜。
若不是她愛上了裴介煜以後就一門心思鑽研兵事、企圖助他稱帝,冇了心思研究這些小女兒家的東西,怕不是要一直這樣花花綠綠的活著呢。
想到這,楚南舒愈發覺得就那樣輕易放過楚南雪真的是一件天大的錯誤,於是轉頭看向了那個一直在抽泣的楚南雪。